开曼群岛：避税天堂的前世和未来 本刊记者/杜玮 发于2020.8.31总第962期《中国新闻周刊》 手提公文包、西装革履的律师、会计、审计师随处可见，加长版的豪车在道路上飞驰，你还能目睹乘坐着私人飞机出席慈善活动的嘉宾，高水平运动员参加的网球赛，觥筹交错间，幸会平日里栖身奢华酒店的公司董事……这里是位于加勒比海域的开曼群岛。这是乌拉圭摄影师费德里科·埃斯托尔2012年用镜头在这里记录下的场景。 16世纪，哥伦布第四次航海时发现了这个“新大陆”。开曼群岛一度是海盗的天堂，如今，已发展为仅次于伦敦、纽约、东京和香港的世界第五大金融中心。因其优惠的税收政策，被称为“避税天堂”。埃斯托尔发现，开曼群岛的今天与它的历史有着相似之处，公司高管与海盗做着同样的事——找一个好地方，把财富藏起来。
从海盗乐土到避税天堂 既有阳光、沙滩、海浪的休闲风光，又有林立的现代化写字楼与出售奢侈品的商店，还会偶然传来一两声野鸡叫，游客、金融精英与“现代海盗”共处一地。在开曼群岛，你会有一种复杂的感受——历史的延续感与平行世界的割裂同时存在。 开曼群岛位于牙买加西北部，在古巴和洪都拉斯之间，哥伦布乘风破浪抵达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由于人烟稀少，17世纪，开曼群岛迅速成为海盗活动的乐土。“海盗们在这里补给水、修补船只，并且贮藏每次的战果。”埃斯托尔说。 1670年的《马德里条约》使西班牙将牙买加、开曼群岛等地划给英国，开曼群岛由牙买加总督管辖，直到1962年牙买加宣布独立，开曼群岛由英国王室直接派人接管，迄今依然是英国的海外领地。而开曼群岛的腾飞也正是从1960年代开始。 牙买加独立后，英国王室将诸多生意从牙买加转移到了开曼群岛。同时，1960年代，巴哈马开展独立运动后，美国等地犯罪团伙们的洗钱行动也要找寻新的目的地，凭借靠近迈阿密的地缘优势和当地政府的宽松管理，开曼群岛成为外资进入的不二之选。 埃斯托尔说，最初由于岛上遍布红树林与沼泽，导致蚊子肆虐，环境并不宜居。但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涌入的资金，逐渐改变了一切。1966年，开曼群岛第一家银行在首府乔治市开业，蚊虫防控系统也很快建立起来。紧接着，机场、电话网络搭建，岛上迎来了第一位律师，威廉·沃克成了开曼群岛金融服务业的创始人。1972年，开曼群岛颁布新的宪法，规定非居民税收豁免，之后，相关法律又规定开曼群岛的居民和公司都无需缴纳个人及公司所得税等直接税，只收非直接税，“避税天堂”的名号由此而来。 来自英国的巨额财富、毒品交易及其他可疑来源的资金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岛内。当乘坐私人飞机的乘客抵达开曼群岛机场时，在紧急情况下，会有警察巡逻队护送乘客及其资金去银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全球企业开始在岛上注册并设立了办公室，酒店业和房地产业蓬勃发展。这一昔日有着乡野风貌的海盗乐土开始成为全球金融服务中心，给世界各地的人们提供他们早已习惯的奢华服务。 如今，在这个有着不到7万居民的群岛上，有着全球300多家银行的分支机构和10万家注册公司，在埃斯托尔当年走访时，岛上的存款总额达2.1万亿美元。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这里又成为对冲基金的高地。 “大片”的结局不会圆满 埃斯托尔之所以到开曼群岛，是因为2002年乌拉圭爆发了一场社会政治经济危机，大量资金外逃。埃斯托尔祖母的毕生存款被银行转移至其在开曼群岛开设的一家分支机构，钱款一去不复回。后来，祖母去世，祖父将一枚金币作为遗物交给埃斯托尔。十年后，为探究开曼群岛的前世今生，他卖掉那枚金币，换作机票，来到开曼群岛。 他在开曼群岛待了一个月，看到了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面孔，总的来说，除了海盗，大体可分为游客和金融高管两种类型。他白天扮演游客角色，晚上跻身社会高层的各种重要活动。当地人只占很小一部分，他们过着临海而居的宁静生活。 在岛上，埃斯托尔或多或少会感到一些压力与不自在。金融行业的人可能会凌晨4点从银行办公室走出，疲惫地走到沙滩上。在这里，你同时能见到跨国公司员工、顶级富豪，还有黑手党头目。“每年，每家公司还会召开一个有关应对开曼群岛法律调整与变化的董事会议，你经常能看到这些世界上最有钱的一批人最黑暗的一面。”埃斯托尔说。 开曼群岛上的公司都很神秘。因为绝大多数金融机构都不打广告，而是隐身于玻璃镜墙后面，努力为客户服务。那些跨国公司也同样低调，在一栋只有5层楼的建筑里，藏着超过18000家公司。在这里设立分支机构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为了避税，二是绕过国内较高门槛，便于海外上市。埃斯托尔认为，大公司设离岸公司避税对于其所在国中下层公民来说是不公平的。 在开曼群岛的日子是惬意的，从参加鸡尾酒派对到坐敞篷豪车出行，像电影明星一样，但在埃斯托尔看来，岛上这部“大片”的结局不会是圆满的。2019年，开曼群岛《经济实质法令》正式实施，旨在对辖区注册的没有开展核心业务的空壳公司进行清理，避免其成为跨境避税行为的通道。目前，全球已有100多个国家承诺实施税务共同申报准则，推进国与国之间的税务信息自动交换。“我完成这个项目也是希望能为消除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非正义尽一点力。”埃斯托尔说。 《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第32期 |
